第419章 聚散

    
    她对待他的不是他以为的深爱，可是他对待她，便真的是自己一直以为的不变吗？

    神帝望着那边抚摸着宠物蛋浅浅微笑的女子，眉眼间染上了一层疑惑与茫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始终爱着她，一直爱着她，其实不是假的，只是他始终爱着的，一直爱着的，不是那经历了几多轮回之后的人，而是最初的那一个人。

    有的时候，他也会困惑，一个人灵魂不变，便真的就还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吗？

    一个人是如何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人，归根结底是由她的经历她的记忆所决定的。

    即便是同一个灵魂，可是经历的不同，产生的性格行为也不同。

    不同的经历，造就的是不一样的人。

    投胎转世，轮回重来，他爱着的那个灵魂，已经重来了千百回，遇到过无数的人，经历过无数的事情。

    在他不曾存在过的岁月间，她身边陪伴着的人不是他。

    她因为渐渐的记忆起了过去，所以与他心中的爱人越发的重合。

    那灵魂让他着迷。

    而现在，他将她的所有记忆尽数抹除了。

    为了想要让她将所有的心都放在他的身上，让她将所有的爱从颜丰的身上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他将她所有的记忆，包括作为轻歌时候的记忆，尽数的抹除。

    神帝出手，还是亲自出手，抹除的彻彻底底。

    为了防止出现像是阎女那般的意外，他出手毫无保留，只有在面前的女子的身上，只有在心爱的女子的身上，他不想要出丝毫的差错。

    可是当真的确定对方将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忘记了，当面前的女子有些空茫的温柔对上他的时候，他心中的感觉，不是幸福，不是什么快乐得意。

    而是茫然。

    茫然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是错。

    茫然现在的一切就是自己百般追求的吗？

    此刻的她和记忆中心爱的女子渐渐的产生了分歧，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分别。

    那个垂首温柔浅笑的女子，很美很美，和他想象中一般的美，却与他记忆中那个对他拔剑相向，对他怒目而视的女子，越发的不同。

    神帝慢慢的伸出了手，想要抚摸女子的发。

    对方的脸颊有些出奇的白，不是虚弱的白，只是一种不怎么见天日的白。

    从醒来开始，女子便不怎么喜欢往外面走动。

    她没有被自己抹去记忆之前，喜欢的明明是和颜丰走遍天下山水，喜欢在外面对着阳光畅快自然的笑。

    而不是现在，苍白着容颜，浅浅的温柔的笑。

    女子似乎察觉了他的动作，将心神从怀中的神兽蛋上移开，抬首看了他一眼。

    “初？”

    她有些疑惑的喊着他的名字。

    神帝的手早已经收回，他的那只手背负在自己的身后，腰背挺直，面对着女子疑惑的容颜，微微勾唇：“想不想去外面走走？”

    也许他真的做错了，可是已经无法回头。

    消磨去了的记忆再也无法重新再造。

    便是他将自己的记忆送入她的脑海中，也终究只是他的记忆，成不了她的记忆。

    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可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引着她，重新制造与她之间的记忆。

    他只能够让自己相信，只要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只要自己与她制造共同的记忆，她的笑容便会染上真实。

    她的温柔便会多上灼热，她的面色便会多上真正的光。

    她对待他，便会如同对待颜丰一般。

    会渐渐的不再这么虚无缥缈，仿佛抓不住一般。

    神帝抓住了女子的手。

    “这里不就是外面了吗？”

    女子将自己的手慢慢的从男人的掌心中抽了出来，动作很轻，却很执着。

    她还在对着他温柔的笑，可是她不想要和他多碰触。

    神帝慢慢的松开了五指。

    他也在笑，笑容中却是无法遮掩的苦涩。

    不是人变了，不是灵魂变了，也不是什么记忆变了。

    只是她潜意识中不喜欢亲近自己。

    便是自己做了这么多，她的潜意识中，对自己还是保持着警惕疏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那一刻，神帝的心中突然间便渲染上了疲惫，深深的无法宣泄的疲惫。

    在女人的手被彻底松开前，在女人压抑着松了一口气之前。

    神帝本来已经快要彻底松开的五指蓦然间攥紧了。

    不容许任何人退却的攥紧了：“这只是神殿内里的一部分，如何算是外面？我想要让你和我一起站在最高处，看世间最广阔的风景。”

    既然是没有记忆才会如此，那便制造记忆。

    若是她潜意识中还是无法忘记颜丰，还是对自己戒备，那便努力的制造更多的记忆，去全然覆盖她的心。

    他一****的呆在对方的身边，一****的努力，终究有一日，女子对自己的那些个防备，便会渐渐的消失的。

    时间是世间最神奇的存在，时间能够让世间一切的爱恨情仇更加的历久弥新，也能够让所有的仇恨恩怨尽数烟消云散。

    而他的时间，漫长到了天地消散自己也不会消散的地步。

    那些疲惫，那些退却，那些苦涩，都不适合他。

    这是他等了太久的人，等了太久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无论如何，他会寻回自己最爱的人，无论如何，他会让对方爱上自己，真正的爱上。

    而不是浮于表面的爱。

    神帝紧紧的拉着女子的手，不容许她退却丝毫。

    手掌伸出，在身前轻轻的拂过，那白云绿水竹楼便被抛却在了身后，出现在女子面前的，是最广袤无垠的身处云端九天的巍峨殿宇。

    她抱着那颗神兽蛋的手下意识的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巍峨殿宇的一瞬间，心底紧绷的很。

    不是惊叹，不是向往，只有一种莫名的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

    神帝能够替代阿丑对颜丰的爱情，即便那爱因为是盗取的，终究差了一层真实，却也终究盗取了一点名为爱的东西。

    而她本身即便对神帝再多的厌恶再多的忌惮，在那一点爱的影响下，也就产生了纠结。

    所以她对神帝的感觉浮于表面，却又不曾真正的生疏，带着种似乎亲近似乎又不太亲近的矛盾感觉。

    可是这座巍峨的神宫却不是人，它出现在她面前的一瞬，她心中产生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反应，不夹杂任何外力影响的感觉。

    “我讨厌这里。”

    她对着满心期盼的神帝，一字一顿：“我不想呆在这里！”

    那么深沉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与其说她这么讨厌神宫，不如说她最厌恶的是神殿的主人，是身侧的男人。

    那一刻，男人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以为自己做好了所有准备的男人，在听到身侧女子毫不掩饰毫不迟疑的厌恶之后，心底一阵阵抽搐的疼。

    他有的时候真的想要将自己的心脏彻底的拿走，不再留在胸口的位置，那样的话，就不会一次次的痛苦，一次次的难受，一次次的因为她的不假辞色，忍受那些他本不应该体会的折磨一般的痛楚。

    一颗心脏，便是拿掉了，对神帝来说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他随时能够用力量重新造出一颗不会痛的心。

    可是不会痛的心，便也不会快乐了。

    便也无法留存对心中女子的一丝一缕独特的味道。

    快乐的味道，怅然的味道，酸涩的味道，甜蜜的味道。

    他自虐一般，用着一颗与凡人一般会痛会苦却也会甜的心。

    “你以前也说不喜欢这里压抑，气氛也不好，往日里你确实更加喜欢自由自在的天地，不如我带你去外面转转吧。”

    神帝拉住女子的手，微笑着道。

    总会适应的，就如同她早晚要适应他一般，早晚有一日，她也会适应这座神殿，适应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的。

    神帝拒绝去想女子若是无法适应怎么办。

    那样的想法，他甚至不愿意留存在脑海中一瞬。

    因为只有这么不断的告诉自己早晚会好的，告诉自己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才能够继续坚持下去。

    才能够让自己有足够的勇气，继续爱他。

    “这天地之间，只要你想要去的地方，无论是哪里，我都能够带着你去。”

    神帝的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温柔。

    他不去想，若是自己的所有付出，所有努力，到了最后还是一无所有，他会如何。

    他拒绝去想。

    女子侧首望着他眼底不加掩饰的温柔，一时间心中觉得对方在关心自己，心脏多跳动了一会儿，应该是心动，毕竟她爱着他。

    一时间，却又觉得对方的容貌像是被什么阻隔了一般，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晰。

    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危险，让她想要远离。

    这样下意识的矛盾，让她的脑袋有些疼，却没有说出来，甚至微微垂低了眸子，掩饰去自己眼底的复杂。

    她下意识的不想要让身侧的男人知晓这些。

    她觉得自己爱他，喜欢他，却又觉得不想要和他呆在一起，只想要远远的走开。

    两个人的身体靠的很近，可是两个人的心，却比想象中，离的远的太多。

    这是几近了亿万年岁月的偏执，是一场若是不去试一场，便永久无法消失的执念。

    总要试试，若是连试一试都不曾的话，便是再过几个亿万年，他也永远无法放下。

    神帝爱上轻歌，爱上了那仅仅只见过几面的女子，却不曾开始真正的去爱她，便已经深深的伤害了她。

    一年年岁月，一世世轮回，他关注着她的转世，却又从来不曾真正的走入她的身边，执念一年比一年的深，越发的无法放下。

    有的时候，只有开始了，只有经历了，才会真正的学会放下。

    若是不曾真正开始，不曾真正的经历，永远也学不会放下。

    ――

    天灵公主刚刚将心魔放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只是待到她用特殊的手段知晓天灵界就像是神帝所承诺的一般保下来之后，心底的怨愤之气，便一点点的消失了。

    或者说，平静了。

    本来她与神帝之间就是一场交易，既然神帝已经给出了她想要的，那么，她便必然要按照神帝所要求的去做。

    若是不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好，若是不好好的按照神帝的要求去做，那么她承受不住神帝的惩罚。

    天灵公主相信，神帝有无数的方法能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天地间没有什么是真的能够瞒住那位的。

    天灵公主只是太骄傲，不是真正的愚蠢。

    她心里想清楚了，想明白了，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便也有数了。

    因此带着那块心魔所化的石头落脚在一处神帝选定的地方之后，她将周围布置下足够多的禁制之后，便一直好好的守着那块心魔石，不曾离开这里一步。

    她没有每日里与心魔石说话，也没有成日里装作自己是那轻歌，诉说什么深情。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她后面就只是守着。

    因为有这样一张脸在，一开始她的亲近，让心魔选择了跟她走。

    因为这样一张脸在，后面她的疏离与平淡也不会让心魔潜意识中选择逃离。

    神帝唯一的弱点便是他的心魔，心魔无法被什么力量永久的封印，若是能够如此封印的话，神帝当年就做了。

    那便用天灵公主那张虚假的容颜当做一个最强力的封印，由心而起的封印。

    颜丰挚爱阿丑，可是那张属于轻歌的脸，却是一切的最初，是心魔诞生的最初，有那样一张脸在，心魔便会永远都安安分分的随着她呆在一个地方。

    不会远离，不会逃走，不会试图再次去与神帝相合。

    心魔石老老实实的被牵制在了一个地方，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便如同神帝所想的一般，它永远都不会再次复苏，再次活过来。

    它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点的因为天灵公主的存在而消散执念，消散自己本身的存在。

    得到了才能够放下。

    真正的冷却了才能够消散那份执念。

    心魔因执念而存。

    心魔便也会因执念消散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