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移情术


    
    千万年来不断杀戮的魔,他们的力量尽数都被拘禁到了此地,而那十六个天生天运的仙宫弟子,在确定他们的身体确实可以容纳并且净化魔气之后,仙尊便已经确定了自己接下去的行动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

    先前的计划便是将这些浓郁的积累的千万年的带着无尽怨气与血腥的魔气尽数融入那些弟子的体内。

    物尽其用,不止要他们的天运,灵魄,还要他们的肉身所有来纯粹这份庞大的魔气。

    为什么要十六个人,为什么要八个男子八个女子,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份庞大的魔气可以容纳的进去。

    霜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个星子勾勒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同时间一份纯粹到让她全身发寒的魔气,开始蔓延。

    从一点向着四周蔓延。

    那样纯粹的魔气,甚至让霜落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中的魔气在往外蔓延,在被吸引。

    身体中越来越空,越来越空。

    连带着本来勉强清醒了的神智也一点点的重现变空。

    本来凝聚着太多复杂情绪的双眸,也跟着在变空。

    那种空旷的,纯白的视线。

    那软软垂落的身子。

    红衣女子望着她的变化,蓦然间勾起了唇,果然她很讨厌类似的存在,对,这样才对,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吸引到君上的视线。

    任何人都不可以!

    他的神魂飘荡了很久很久,时间太久,过去太久,他已经忘记了太多的东西,其实他本来便没有什么记忆的,记忆是世人对自己过去知晓事情的说法。

    他仿佛还能够记得空间绞杀一般的疼痛,仿佛还能够记得自己曾经在一片可怕的空间中自己的神魂每时每刻都被磨砺着的痛苦。

    撕裂般的疼痛。

    那样可怕的感觉,从灵魂深处存在的感觉,让人永生永世都无法适应无法摆脱的疼痛,他以为自己永远也没有出路。

    多少次他想着死去更好,多少次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只是一场磨难。

    偏偏每一次想就那样放弃无谓抵抗等死的时候,他都会恍惚间记起自己不能够死,有一个人在等着他,有一个人等着他去拯救。

    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要去拯救谁,那样的感觉说实话真的很可笑,可是他还是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去忍受,去等待,去期待。

    不知道哪一日,他被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呼唤了出来,那个女人,他知晓,她在呼唤他,是她将他从可怕的空间‘救’了出来,可是他丝毫不感激她,因为,当他被迫停留在那个女人构筑的空间中,当他所见所闻全部都是那个女人的时候,当他仅有的那一点点等待着某人的记忆开始一点点的消散时候,他开始怀念起了那个无尽痛苦的空间,起码在那里因为疼痛,因为难忍,所以仅有的那么一点似是而非的记忆便成了一切,便成了经历再多岁月变迁也不会忘记的宝物。

    可是在那个红衣女子的身边,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模糊他本来便不多的记忆,不止是岁月,不止是寂寞,而是一种无法抵御的力量。

    那种力量,在损坏着他仅有的宝物。

    他想要逃出去,可是他是无形无质的,他没有肉身,却也没有完整的灵魂,他只是一抹灵,一抹意识,一抹思维,一段不想要遗忘的碎片记忆。

    那个女人防着他很严密很严密,那个女人很可恨也很厉害,他逃不掉。

    她将他的意识禁锢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中,她时时刻刻都看着他,她给予他不灭的力量,却从来不曾给过他超出一分的能够逃走能够稍微凝形出走的力量。

    直到今日,直到这一天,他感受到了一份充沛的力量,那力量充沛至极,充沛的让他感受到了自己浅淡的似乎随时都能够消失的灵识在被补充,充沛到他觉得自己也许能够拥有人形,充沛到他已经被长久岁月磨砺的快要消散的那一抹记忆,找到了出路。

    那一刻,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吸收起了那源源不绝的向着自己而来的力量,吸收起了那份让他格外舒适,仿佛是自身本来便存在的力量。

    那力量,他觉得熟悉,觉得舒适,觉得本来便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一份,仿佛是离失了千万年的半身重新回归一般的感觉,让他有种迷恋的感觉。

    只要有了力量,只要将这些力量全部吸收入自己的身体,他应该是可以恢复那破损的记忆吧,他应该是能够将那模糊的不辨身形的想要寻找的人补充成完整的记忆吧。

    他近乎迫切的吸收着那源源不绝的力量,他感受到了自己那一抹轻飘飘的魂识一点点的变得有存在感,一点点的加上了重量。

    那重量,让他感受到了大地,感受到了天空,感受到了空气,感受到了生命。

    男子越发清晰的容颜之上勾勒出了一抹好看之极的笑。

    记不清多少岁月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知晓自己一定可以回归,自己一定可以寻觅到那个人的。

    随着身体的完整,脑海中那残损的记忆也仿佛有了点恢复,仿佛在修补,那辨不清男女,辨不清面容的身影,渐渐的,也在变化。

    那一刻他忘记了去吸收力量,忘记了一切,只是全身心的去感受,去勾勒,去追寻那个身影,那个几乎是他的一切主宰的身影。

    近了,近了,无尽的岁月中,从来没有哪一次,他感觉自己离着他或者她这么近过。

    只要再一会儿,就可以了,他就可以看到那个人了。

    那一刻,这份对那一抹身影的执念甚至超过了自己自身存在的充实。

    他那么努力,殊不知他的所思所想,他的一举一动,他神魂间每一点动静,那一个关注了他近乎无尽岁月的女子都看的一清二楚,感受的无比明晰。

    那一刻,红衣女子的面上现出的是痛到了极致的颜色,那一刻,她的眼中是苦涩到了极致的神采,那一刻,她的整个身子都散发着一种无尽的落寞,那一刻,她的神魂在感受着他所感受过了撕裂般的疼痛,那种让人想要死去的生不如死的折磨。

    “君上,君上,你可真狠心。”

    一只纤细的冰凉的指尖按住在了他的眉心处,那一点之中,随之扩散的是一种充沛的无可比拟的力量,一种破坏。

    “......不要!”

    男人恍惚间似有所觉,他的喉咙间溢出一声嘶哑的喊声。

    那样的喊声,让人感受到了他心底至极的疼痛,那样的喊声,蕴含着他的乞求。

    那是一种被夺走了整个生命,整个灵魂的悲恸至极的喊声。

    那一抹影子,那一抹将要成形的影子在那澎湃的无可抵御的力量冲击下根本无法留存,那一抹影子,在一点点的崩溃。

    仿佛崩毁的是他的所有魂灵。

    “不要......”

    不要,不要让她走,不要让她离开。

    那是她,他好像记起来了,那个她便是他想要记忆的,想要寻觅的,想要独占的存在。

    不要再破坏下去了!

    你该死!

    破坏她的人都该死!

    “扑!”的一声,红衣女子喷出了一口鲜血,那是心头之血,她本来便是如同冰雪般莹白的容颜之上,染上了一层暗色的白,那样的白是不健康的白,那样的白是带着死气的白,可是与之相反的,却是她的双眸。

    那双带着一点红色的琉璃般的眸子中,此刻升腾出的是火焰,是不灭的充斥着自己全数执念的火焰,那执念之深,便如同他对于那个该死的女人一般,深刻到了早已经镌刻入自己的骨髓之间,镌刻入了自己每一寸神魂之间。

    即便是死亡,只要还留存有一丝一毫的意识,他便不会忘记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也无法忘记他,无法做到对他放手。

    怎么能够放手,从她睁开双眸的第一眼,望见了那个天地间最闪亮最灿烂的身影开始,她的记忆中她的灵魂中便已经镌刻入了他的身影,至死不会遗忘。

    从他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开始,从他对着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她便将他视作唯一,视作自己想要追赶的目标。

    一开始,只是崇慕,一开始只是想要追寻他的脚步,只是想要跟随在他的身侧,他是那么高高在上,他是那么无人可及,她配不上他的,任是谁也配不上他的。

    她不奢望他能够回应她,神怎么会回应人呢?

    魔君之于阎女,便如同神之于人。

    只能够仰望,无法占有。

    那么多年岁月下来,她一直一直都只是仰望他,她只需要他的偶然一个回眸,她只需要他能够记住她,她只需要成为他最有用的手下,只要与烈徵与那些属下相比稍微有那么一点特殊,便足够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明明是不贪心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明明是很好满足的。

    偏偏,那个女人出现了,方舞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这三个字,连他和那个该死的女人都忘记了最初出现的时候这个名字,却只有她这个最憎恶那个女人的人记住了对方的名字,千年万载也无法忘记,何其讽刺。

    那个女人的出现,让她知晓,原来高高在上的魔君不会是永远高高在上的,那个女人让她知晓,原来不懂感情不屑感情的魔君也是可以动情的。

    多么可笑。

    她忍耐了那么多年,她默默的守护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凭什么!

    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将她不敢奢望的感情,不敢祈求的爱情,不敢碰触的唯一,给予另外一个女人,还是这样深刻的,刻入骨髓的爱恋。

    “君上,君上,我爱你,我爱你呀......”

    颜,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能够不爱我。

    男子美好至极的容颜因为痛苦因为挣扎扭曲着,他的喉咙中全是嘶哑的喊声,他想要挣脱那只抵在眉心中的指尖,拼命的想要挣脱,他的整个魂灵都在叫嚣着将那份摧毁自己唯一记忆的存在撕碎销毁。

    可是没有用,任凭着他如何反抗,那只指尖巍然不动,宛若是长在他的眉心之间。

    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震动声,本来不断的往男人身上窜去的黑色的魔气便仿佛是受到什么东西搅动一般,迅速的翻卷,甚至开始向着红衣女子的身上攻击而去。

    那些魔气纯粹至极,即便对本来的她没有什么伤害,可是此刻,伴随着她唇角鲜血不断的溢出,魔气开始在她的身上斑驳,斑驳出各种黑色的痕迹,那些黑色的痕迹之下,魔气开始侵袭内里。

    很疼痛的感觉,可是抵不上对方对她的排斥的十分之一,阎女咬紧了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化为一片血雾,却不是去抵御周身那些攻击自己的魔气,而是冲入了面前这个身形越发清晰的男子的身子之中。

    你想要摆脱我,你想要去寻那个该死的女人,你想要和她双宿双栖?

    不可能!

    即便是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你是我的,你只能够是我的。

    天运改汝命,仙灵补汝识,吾血塑汝身,吾身造汝魄!

    心底默念着那一句句艰涩的口诀,红衣女子身上的衣服恍惚间,真的被鲜血浸染,那是她身上溢出的鲜血,因为她现在施展的法术,因为她准备了太多年,与准备让他完美复生一起准备的另外一个法术。

    移情术!

    红衣女子无声念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她已经修炼至仙尊地步的无可分割的神魂有一部分撕裂了开来。

    她自己生生将自己完整的神魂分割,将其中一部分,送入了面前男子的神魂中,送入了对方那渐渐崩毁的记忆中。

    那属于她的一部分神魂,拥有着巨大的力量,便仿佛是定海神针一般,将男子脑海中翻搅的宛若末日一般的识海重新稳定。

    风平,浪静,之后那识海中唯一留存的记忆渐渐的清晰,那是一个红衣的女子,那是一个冷艳妖娆,满目含情的女子。

    她的眼中只有他,她望见了他,他也望见了她。

    她对着他笑,笑的情意缠绵,笑的带着无尽的满足:“颜。”

    她那样称呼他,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如此称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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