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拒他七次


    
    回到家中,任天阶才恍然过来,也只执了一壶酒,喝倒在游廊的栏杆上。白梓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叹息又是摇头,走过去在他侧旁坐了,柔声问道:“她还不肯见你吗?”

    任天阶听见了,也不回答,只灌了自己两口酒。

    白梓道:“我看千语姐姐不是那么小气性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得见面好好的谈谈才行。”

    任天阶把眼珠子转过来,颓然地望着她,道:“她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

    白梓一听,惊了一跳,道:“不可能。千语姐姐不会说这种话的。”

    任天阶嘲弄地“哼”了一声,喝了一口酒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见就不见,没有什么大不了。”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显然还是非常在意的。

    白梓义愤地道:“哼,我就不信,她会对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了想,又道:“我这就找她去,问个明白。”

    “问什么?!”任天阶厉声道。“她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白梓听说便又坐下了。他俩的事,她也不好过问太多,又不知内情,免得越搅越乱,那就不好了。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又向他道:“今日你喝了很多酒不便再出门了。你明日再去问她,看她到底恼你什么。”

    “我不去。”任天阶固执地道,“我再也不去了。”

    “为什么?难道就这样退缩了不成?”

    任天阶冷哼一声,道:“反正他也不会相见,何必再去自讨没趣。”

    白梓道:“天阶哥哥,你这么聪明冷静的一个人,怎么忽然糊涂了呢?她说不见,你就不见了吗?你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呐!”轻笑了一下,又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过?你本事那么大,来无影去无踪的,就不能跳进她的院子,找她去?”

    任天阶听了,眼睛陡然一亮。

    隔天,天光熹微,间或有几朵白云遮住了日头。任天阶又去国公府了。此时桑千语正与李隆基在那花园中的假山石边围着水曲柳桌子喝茶聊天。桑千语向身边的小池里扔了几粒鱼料,就有几条花锦鲤游过来吃食。

    桑千语忽然叹道:“早知道这么难挨,我就不和你做这个约定了。”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现在反悔了?可也迟了。除非你应了圣旨,否则本王可不依。”

    桑千语道:“你休想!我都挨了三日了,怎么样也不会半途而废。你就等着去请旨吧。”她大气磅礴的说完,又立刻委顿了下来。

    李隆基笑道:“那本王就等着。”

    桑千语眼皮子一抬,眯萋着眼盯着李隆基。半晌,她道:“我这是上了你的当了!”

    “唉哟!你才知道啊?”李隆基哈哈地笑起来。

    桑千语笑阴阴地哼了一声,道:“三爷可真是老谋深算!你这样给我下套,将来可别犯在我手里,别叫我给你难堪。”

    李隆基抓过她的一只纤纤玉手,深沉地道:“但愿本王能有这一天,被你攥在手里。”

    桑千语待要说话,小池那边的门洞里走来了侍女希容。

    “禀太子殿下,小姐,任公子求见。请小姐示下。”

    桑千语面色一沉,自言自语道:“他怎么又来了?”

    李隆基吃了一盅茶,不说话,只把眼睛看着她。

    桑千语没好气地道:“没看见太子爷在这儿吗?还怎么见客?叫他回去。”

    见侍女走了,她才转过头来,笑着问他:“太子殿下,可还满意?”

    李隆基道:“你真有趣。本王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桑千语冷笑道:“三爷跟我装蒜。这府内府外,哪儿没有你的眼线?你暗中察看,还当我不知道呢。”

    李隆基笑道:“你果真知道,就该知道本王的心。”

    桑千语哼了一声,道:“你的心可不是专给我一人的。你的心博爱着呢!朝堂那些个不算,还有后宫的那么些个美人儿呢。什么宝林、良娣、良媛等等等等,数都数不过来。你细算算,你的心可还能再容下我不能?”

    李隆基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本王怎么听出你口中有一股子醋味啊。千语,你该不会是吃本王的醋了吗?”

    桑千语道:“我哪有。爷可别错会了我的意思。”

    “没有吗?”李隆基只笑嘻嘻地看着她。

    桑千语扔了他一粒鱼食,笑道:“才没有呢!”说着就站起身来跑了。

    李隆基笑道:“你敢拿鱼料扔本王?胆子可不小啊!”说着就起身追她去了。

    桑千语一面跑,一面狡辩:“哼,不过是一粒‘籽’儿,哪里就砸坏了你?爷又不是纸糊的!”

    “好啊!你这丫头越发胆大了,都敢戏弄本王了。仔细我逮着你,要你好看。”

    “哈哈,你别唬我,你根本就逮不着我。”

    二人在园子里绕着池子,抚着围栏,隔着花架子只顾追逐嬉戏打闹,却不想任天阶跳在屋顶上已看怔了这一幕。

    “你不见我,原来是为了他。”任天阶用劲低声说了这一句。半晌,又喃喃道:“我明白了。”又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施展轻功飞离了。

    第五日,云遮雾障。任天阶疾步向越国公府走去。他本想再不登府门,直接离了京都回柴桑门,但,想起在宝瑟居答应了她,不可一走了之。因而冷着脸,前来告诉她一声,说完就走。

    刚到府门前,太子的车马也正好驾到。早有小厮赶进门去,请了越国公,一径迎出门来。太子与越国公客气了一番,就要进门去,又一眼看见了侧旁的任天阶,便转身向他走去,春色满面,笑道:“你是来见千语的吧?”

    任天阶淡淡地道:“我来见谁,与太子殿下无关。”

    那么多仆下在场,他竟毫无礼数。太子笑了笑,不予计较似的摇了摇头。越国公却是有些过意不去,尴尬地笑了笑,先请太子入内,回头再向任天阶道:“任公子,我这里有些不便,公子还是请回吧。千语说了,她今天也不会见公子的。”

    任天阶待要说话,那走上阶去的太子忽又站住,转过头来,轻蔑地笑问道:“任公子,不如你在这里稍后,待本王去与千语说说,请他出来与你见上一面?”

    任天阶冷笑道:“多谢殿下费心。但,不用了。”说着转身离去。

    太子阴阴地哼了一声,进去了。

    太子在场,任天阶断不会再去找桑千语,只得耐着性子又挨了一日。

    次日,天气阴沉。任天阶上午便又去登越国公的府门了。国公府的大管家迎出了门,却不下阶来,只站在门额下,向阶下的任天阶打了一拱,笑道:“任公子,您今儿个来得也不凑巧,我们家小姐一早就去宋王府赴宴去了。今日估计很晚才回府。”

    任天阶道:“那就不打扰了,我明日再来。”

    大管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真是的,就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死皮赖脸,他何曾想如此。他也从不曾如此过。大丈夫,气概云天,定当立即动身,丢了这里。可是,既答应了她,合该等到二十六日之后,再做道理。到那时,他绝不会再来找她。这几日权且日日来,她若见了,说明白既走。她若不见,也无妨。

    又过了一天,任天阶还是去了。天气死沉沉的,一如国公府下人们的脸。

    “老爷和小姐出门去了,大管家也出门办事了。公子改日再来吧。”门房的小厮跑下阶来打发他走。

    任天阶道:“你们的老爷、小姐去哪儿了?”

    小厮冷笑道:“公子还真是有趣。老爷、小姐的去向,我们做奴才的哪里晓得。总不好主子们出门还向我们下人报备的吧?那岂不是倒过来了不是?”说得门口的两三个小厮都跟着笑起来。

    任天阶向他们只瞪了一眼,他们就吓得噤了声。

    任天阶又道:“我可否在府上等他们?”他虽是这样问,口气却是非常生硬而且肯定,由不得这群浑小子们只看他们主人眼色行事。

    小厮们互望了一眼,方行一礼,道:“自然是可以的。公子随我来吧。”

    任天阶被让进了越国公的府门,在外院西边的小花厅内,从早上等到了傍晚,也不见桑千语回来。大管家倒是已经回来了,吩咐执事的人预备晚餐等事,说国公爷就要回府了。听说任天阶等了主子们一天,便赶到花厅来,笑着劝道:“任公子,您这又是何苦来。国公爷和小姐一早就被太子殿下接进宫看戏去了。老爷打发人来告诉府里,说只预备他一个人的便可。小姐今晚住外面,不回来了。”

    任天阶忍住气,自言自语道:“住外面?什么外面,分明就是宿在了东宫。”说着,离开了座椅,回家去了。

    到第二日天明,任天阶穿戴齐整,依旧往越国公府上来。本打算再吃她的闭门羹,谁知,他刚到府门前,那门忽然就大开了,竟从门内走出了桑千语来。

    任天阶看见她,倒几乎想发声笑。

    只见她身穿藕荷色绣紫昙大花纹交领直裾深衣,插金戴银,珠围翠绕。丫鬟小厮七八个簇拥在后,越发显得她富丽华贵。

    桑千语向身后摆了摆手,仆从们便低头站住,只她一人朝任天阶走去。

    她看他,面色沉郁,目光森冷,心上大为震动。虽然她早在心内摹拟过他这几天的样子,却远没有见到他时这般令她心神抖颤。她几乎要扑上去,向他解释,求他原谅。但,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秋刈正死死地盯着他俩。那么,戏还要继续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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